SJ前言：本文乃2017年香港第一篇深度之作。作者「流淚小籠包」匿名投密稿，講述其身為政府律師的第一身日常經歷。一般人想像中的律師固然係人生勝利組，如果係政府律師更加係薪高糧準的「官」，肯定係法律界的精兵。然而，「流淚小籠包」的神作將帶領大家窺探政府內部運作，隨時震驚700萬人。有志入政府的，定必Save好此文： 從Interview祕訣到工作日常，一應俱全。
流淚小籠包：政府？正苦？
我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 small potato
我是一個八十後的律師，從小到大學業成績中規中矩，小時候的理想是做老師作育英才，長大後發現今時今日做老師，連是否能夠取得教席也成問題，結果在沒有其他選擇之下，入讀法律系，LLB畢業後，抱著即管試試的心態，繼續讀 PCLL，然後完成2年traineeship，順利admit。記得 admission 那天，我的感覺是，6年小學，7年中學，然後又是7年，終於可以正式投入社會大學，除了鬆一口氣，還有的是，覺得責任也重了。With power comes responsibility. 能力越大，責任越大。我明白自己能力不高，但是希望可以為身邊的人，甚至為其他人做點什麼，令大家更加開心，亦希望可以幫到一些人，做一些我覺得有意義的事。
Credit: HKU
Second up 畢業，沒有任何家庭背景，我當初也跟所有人一樣，希望進入國際大行，但現實就是，沒有人有興趣知道在這麼普通的包裝紙底下，這份是什麼禮物。所以我順理成章地在 local firm 完成 training，所幸的是，我師父雖然不是什麼法律界名人，但是，我師父絕對是一位好師父。在 local firm 的好處是，如果你師父容許，你可以嘗試很多不同範疇的 case，從 conveyancing, matrimonial, drafting/reviewing commercial contracts, mergers and acquisitions, 普通 civil litigation, criminal litigation, legal aid case, issuing legal opinion, 除了 IPO 和 shipping 以外，幾乎所有類型的案件都做過，好處是見得多和廣，雖然不是張張刀都利，但至少有個概念，對於日後發展有一定的幫助（至少我個人是如此覺得）。
師父和同事對我都很好，偶然 OT但是最晚也不超過11點，試過星期六日回去趕工但是這種情況很少見。我很喜歡這間律師行，但是我家人經常說：不如考政府，政府好，政府穩定，政府工是鐵飯碗。我說我不適合政府，政府也不會請我，家人一句 “你未試過點知？”，我立刻收皮。
誤打誤撞入政府
剛好看到政府招聘廣告，於是我決定一試，藉此機會塞住家人把口。我當時肯定政府不會請我，因為競爭應該也頗為激烈，而且政府應該傾向聘用一些有經驗的律師，我剛剛取得牌照，照道理不可能請我。所以我放心地靜候 rejection letter。
過了 4 個月，收到信，要去面試，我抱著“玩下”的心態去，根本不想獲聘，過程沒有壓力，很多問題，懂得的便答，不知道答案的，我直接說：Sorry I’m not sure what the answer is, I need to do some research before I can answer this question.
回家再等 rejection letter, 過了 2 個月，又來一封信，要去 second-in，我說了一句 “唔 L 係掛”，然後硬著頭皮去 second-in。second-in是四個署長加一個 HR一齊 in，我以為只是“吹下水”，誰知道又是問書，結果10條問題我有5條說：Sorry I’m not sure what the answer is, I need to do some research before I can answer this question. 到最後，department head 問我覺得自己的缺點是什麼，我說：stubborn. 她呆了一下，再問我中文是什麼，我說：擇善固執。我心想，得左！答得咁差，一定唔會請我！
世事難料，3 個月後，又收到信，我一心以為是 rejection letter 所以在家人面前打開，哈，真係六合彩又唔見我中，是 “We are pleased to offer you…”. 當下真的晴天霹靂，而我家人則開心過中六合彩，不斷話我叻呀勁呀。其實我獲聘係因為我夠蠢，叻既人，又點會甘心入政府呢？不過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。
除了家人之外，我師父、同事，以及我自己，都是驚多過喜。無奈到那一刻，有騎虎難下的感覺，老實說，政府律師人工比我當時的底薪高（不計 bonus commission handling fee的話），所以我接受了這個 offer，當時並未知道政府 = 正苦這個真相。人，總是要 pk 過才會長大。
Credit: Internet
政府好與壞，在乎觀點與角度（不要溝通，不要關懷）
入了政府我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人有興趣入政府。由於請唔夠人，我入政府後一年，部門有招聘合約律師，亦有再招聘政府律師，而我則不停收到朋友的電話和 whatsapp 問我如何預備面試。答案只有一個：淡定就得，就算唔識答，都保持鎮定，直接話唔識。心態決定一切，我當初予人“淡定”的感覺，其實是因為我不想獲聘（雖然四個署長都不知道）。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，或許就是因為你不求成果，反而能夠有最佳發揮。
上班第一天，我首先去人事部報到，我問人事部，上班時間是幾點，人事部阿 head 話，你到自己條 team 問 team head。然後我去見 department head 打個招呼，再去見 team head。然而，幾點返工，咁低能的問題，我覺得似乎不應該問 team head，免得她覺得我低能，所以我沒有問她，而是問了一個同職級的同事，同事的答案是：我估係 8:45。Wow！呢位同事在部門做了差不多 3 年，而他都只不過是 “估計返工時間係 8:45”，真的莫名其妙。
到後來，我發現莫名其妙的不是那位同事，而是整個部門的行政及管理。撇除返工時間，我初入職時，很多問題都無從入手，例如：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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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何完全沒有指引？沒有人告訴我要做什麼？我第一天上班，像自閉兒童一樣坐在房間內，直到下班，沒有一個人過來跟我說話。（後來跟同事熟了，他們說新同事入職，沒有人來跟你溝通，沒有人關心你，是正常的，因為你是 small potato，大家都很忙，忙著跟其他人溝通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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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否能印卡片？（結果從 order 卡片到印卡片，總共用了 6 個月時間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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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具應該問誰拿？（由於我的秘書也是新入職，佢問返我轉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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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做過這種性質的工作，有沒有其他 file 可以參考？（答案是，沒有，因為其他同事話，佢地都無一套特定的做法，每個律師有自己的做法，簡單來說，你自己研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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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收費方面，部門有沒有policy 需要依循？（答案是基本上沒有，部門的 policy 變化多端，因為沒有既定的 policy，你可以自行決定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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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假應該問誰拿 approval？（視乎情況，三天以上的假，要兩個上級 approve，是哪兩個上級？由於上級經常換人，所以每次請假前都要看看現在的上級是誰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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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急情況下要去法庭存檔，應該找誰幫忙？（答案是，自己搞掂，因為負責存檔的同事每天上午只會去court一次，如果你要他們下午幫你去 filing，要麼你跟他們關係很好，要麼你“兇”佢，要麼你等明天，要麼你自己去 filing。我初入職的時候，未識得負責存檔的同事，也不想兇人，urgent野也不能等明天，秘書也不懂得如何 filing，結果我自己去，然後上司鬧我點解自己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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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找了兩個 file 來看，看見一個律師的處理手法和另外一個有原則上的差異，問同事為什麼？（同事說，兩個做法都可以，你自己決定。）後來好幾次上庭，法官問，為什麼你部門的行事手法變幻莫測？我說，嗯，我會回去部門跟其他同事研究一下。討論結果是，法庭要求我們有統一的做法，然而上司覺得不需要，不需要改變現行變幻莫測的style。署長覺得自己大曬，唔需要理會法官。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政府官員不會聽市民意見，因為佢地覺得，自己最叻，自己是權威，市民的意見無需理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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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其他職級的同事問我，其實你們律師的做法有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？我說似乎沒有。我問同事，其實你們做事的手法有沒有統一的指引可以依循？同事說，沒有，每個人的做法都不一樣。政府部門沒有工作指引，同事做法變幻莫測，公眾只能夠自求多福，你好彩遇到一個有心服務市民的職員，你咪感恩 lor。最有趣的是，公務員的人工其實來自庫房，庫房的錢其實來自納稅人，來自市民。我覺得公務員為市民（老闆）服務是天經地義的，但原來很多公務員不是這樣覺得。讀書時期我明白到程序公義的重要性，但是在政府工作，我明白到，政府裡面，根本沒有所謂的程序公義，或許有，但我見不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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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無數與工作無直接關係的行政問題，我花了一些時間去找尋答案，然後發現根本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。
諸如此類，你會發現，在政府做律師，其實同做 sole proprietor 沒有分別，所有工作一腳踢，唯一分別是：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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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你多努力，賺到的錢不會因為你努力而增加。如果其他人見到你能力高，就會給你更多的工作，但是因為政府內升職大致上是論資排輩，所以無論你能力多高，也不能升職……住，要等你上司退休或者調職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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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事情你無法決定，因為涉及部門整體利益的事，需要報告上司，例如我說法庭想我們統一做法，上司研究完後決定無需要改變（其實是不想改變），反正法官繼續質疑我，又唔關佢事。對於一些上司覺得無關重要的事情，我可以自己決定，但對於一些涉及部門policy的事，我這個 small potato，固然沒有自主權，只是負責在前線躺著（然後中槍）。
你亦會發現，如果你能力高，能幫上司解決問題，上司就希望留住你，而留住你的方法之一就是，寫衰你份 appraisal，等你無得升職，無得調職，咁你就可以安安分分留在上司身邊，直到上司退休或者調職。相反，如果你上司好討厭你，炒人需要寫好多 report，給予好多理由，上司一般懶得寫 report，如果想你走，其中一個方法是寫好你份 appraisal，然後調走你。政府裡面，能力低的人容易升職加薪，這是常態，偶然有一些有能力的人升職加薪，可能是因為上帝聽了他的禱告。
會入政府的律師，撇除我這類型誤打誤撞，不知天高地厚的，有很多是一些比較資深的律師，他們入政府的時候已經年過 35 或者 40，他們很多是因為經濟差，被老闆炒，或者減人工，所以唯有入政府，也有一些是老闆想他們升做 partner，但是他們不想負責任，也不喜歡應酬，沒有能力搵生意，所以決定入政府。當然，也有人是一畢業就想做政府的，這些人通常非常著重家庭，覺得事業只是浮雲，所以不希望發展自己的事業，只是希望“打份工，搵兩餐”，這些人，會在政府做得很開心，因為政府的確安穩，工作量比外面的律師行少，沒有 billing 壓力，不需要見客，不需要迎合客戶需要，甚至不需要迎合法庭要求（DOJ 都試過在 court registry 收工後去存檔傳票啦，無需大驚小怪）。
個人認為，在政府工作的好處壞處如下：–
好處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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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入穩定，通常每年加薪，通常每年跳 point，除非有特別情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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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人理你，你可以成日坐係度上網，都無人會理你，你同荔枝角 Reception Centre裡面的朋友沒有很大分別，反正政府裡面用的物品，很多是荔枝角的出品。做過政府後再入荔枝角，你會感到一份莫名的親切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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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認識很多新朋友，政府很多 contract 同事，很多 agency staff（就是通過 agent 公司請的臨時員工，他們的合約由一個月到一年不等，7日年假，沒有病假），政府中人的 turnover rate 極高，你有機會認識很多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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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發展個人興趣，由於努力不一定有回報，很多人決定 hea 做，準時放工返去煮飯/湊仔/打機/拍拖/進修/做愛做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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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培養午睡的良好習慣，政府很多人有午睡的習慣，通常 lunch time 過後半個鐘都唔見人，因為閉關午睡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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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機會參與政治，是辦公室政治，由於工作太無聊，部門同事熱愛搞辦公室政治，否則會太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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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光明正大與時代脫節，因為政府大曬，市民點反對都無用，所以有些人不求上進，不求進步，反正佢有鐵飯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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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服務市民，如果你能夠升到一個高位，有權話事，你可以改變架構，改變制度，務求帶領部門進步，真正服務市民，不過首先，你起碼坐 20-30年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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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懂多角度思考，原來你以為別人“懶惰”，別人的理由是，如果他為人做多了一點點，會影響到其他人，所以他要固步自封，不能做多，不能做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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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懂了射波的技巧，我的錯是下屬的錯，下屬的錯是社會的錯，所以，上司的錯，全部是我的錯。這樣的環境，的確能夠令人在上司面前謙卑，在下屬面前樹立威嚴。
Credit: John Tsang’s FB – 唔知財爺食完Lunch 會唔會訓下晏覺先做野呢
壞處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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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希望發展事業，強烈建議你考慮清楚先好入政府，政府能夠俾你既係一份工，而不是事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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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認為自己好叻好有上進心，希望升職，絕對唔建議你入政府，因為能力高唔代表升職快。你看看現任政府官員，坐在高位的，有多少是公認有能力的人？有兩個可能：一，政府內根本沒有具備能力的人。二，有能力的人在低位默默耕耘，鬱鬱不得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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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你多麼努力去改變政府的制度，努力了 40年後，很多人發現，到最後，你改變不了什麼，要麼是你被人改變了，要麼是你在位的時候，有一些事情變好了，到你一退休，又打回原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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浪費時間，直接點說，浪費人生。
總括以上各點，單單看數字，做政府的好處明顯比壞處多！全靠部門最高領導的帶領，特首的帶領與指導，中央對於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的支持與信任！各界有志之士，請盡快上公務員事務局網站，報名做政府工，服務社會，充分展現愛國愛港的精神！
我的祈禱文
說了這麼多廢話，可能有人覺得我偏激，大機構一定存在很多問題，不單是政府的問題。我明白，但是政府和大公司的分別是，政府用的錢，公務員的薪水，都是來自納稅人（市民），大公司管理有問題，最多倒閉。政府管理有問題，不會倒閉，只會不停地用更多納稅人的錢，去做納稅人不想政府做的事。我只是希望，公務員團隊可以站在市民的角度，真心為市民服務，做一些對香港人有意義的事情。到底是政府還是正苦，視乎你的觀點與角度，我希望，政府和公務員團隊可以新年進步
我有向上帝禱告，但是上帝暫時還沒有回應。阿門。
Disclaimer: 最後都要戴返頭盔，以上純屬個人意見，不代表政府立場。
SJ結語
SJ在上星期已經收到此誠意深度之作，第一次拜讀後久久不能自已，在Weekend 再讀三讀方罷休。
向流淚小籠包致敬。 (再幫流淚小籠包加多個頭盔：相信很多公務員及政府律師其實也非常勤奮，不Hea不射波不午睡的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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